summary:初中三年级,要圭爱上了电视里惊鸿一瞥的废萌JK百合番。他不知道,半年后,释放天性会叫他主动在这部神秘影片中领取一个角色:女主角……
01
“我要做女高中生。”
在回家的路上,要圭突然说。
如果他旁边是小山,那大概率会被礼貌地询问“为什么”,如果是千早,应该会被无视。自他的朋友认识他以来,他做出的奇怪发言已经够多了:上午他想做搞笑艺人,第二节课后就想做推特网红,午休看了个视频,又说想做水母。到了下午训练的时候,这一堆身份又伴随着‘不想搞棒球训练了’一起轮番出现,以至于他此刻想要突然性转,都不显得很奇怪。
但他身边的是清峰叶流火,这个人会把他的每一句话当真。因此清峰叶流火说:
“有点难。”
顺便一提,他对搞笑艺人,推特网红,和水母的评价,分别是赞美,肯定和不予置评。
“为什么?”
清峰叶流火看他一眼:这还需要去问?女高中生这四个字里,除了后三个要圭已经符合的字眼外,剩下那个属于巨大的生理天堑,他实在想不出对方要怎么克服。
要圭丝毫不受阻碍。
我有一个重大的发现,他讲,我真正想做的事,和女高中生也大差不差——去吉祥寺,打卡咖啡馆,收集拍立得,推特粉丝,以及便利店限定玩偶。说起来,这个月罗森和姆明联名,A赏的杯子超可爱,而且意外地和你长得很像,我们去买吧?去吧?
他们在便利店里一掷千金。要圭抓着桌板,一边偷偷瞥正在刮奖券的店员,一边揪叶流火。B赏是文件夹,C赏是绘制了一圈姆明手牵手的笔筒,D赏是期间限定的和果子,叶流火一只手抓住三包,一齐撕开,把小圆点心往嘴里倒。
第二天上学,要圭鼓着气,一边狠瞪左前方座位上的女同学——手里的杯子。
叶流火视若无睹,满心只有他那两个握力器,等到要圭窜上去,在女生面前的桌子上重重一拍,而他周围的朋友们又应时地齐齐抽了口气时(小山是因为担忧,剩下两位纯属幸灾乐祸,为了不笑出声来而拼命呼吸),才缓慢抬头,往那边看上一看。
他抬头又提起注意力的速度小于要圭说话的速度。因此,他没赶上对方从自我介绍到一发艺再到follow请求的一套顺畅表演,只捕捉到最后一个片段:要圭深情地捧起桌子上那个水杯,问她,A赏···你是···怎么拿到的?
女生往后缩了一下,被他吓了一跳,答案不自主地从嘴里掉出来。
“也不是,这是朋友和我换的?”
“真好啊——我也想要和我一起换一番赏的朋友耶!”
他回过头去,以眼神大点兵:千早和藤堂罔顾朋友的精神状态和社交脸面,开始顾左右而言他,小山露出高情商的微妙笑容,在她后面,女生的两个闺蜜露出‘你老公’,‘不,你老公’的表情。清峰叶流火不知所以然,在瞬息万变的社交气氛之中,他本能地抓住握力器,捏了两下。
在这一切发生之后,要圭终于意识到很重要的一个事实:自己此刻正是在和女生讲话。
他支支吾吾,胡乱打出一套‘好吗’‘谢谢’‘天气怎么样’的连招,落荒而逃。
02
周五做力量训练,周六上午过来做守备练习,下午去打击中心,千早列出计划,要圭举手——没人看他,他站起来,再举手,千早还在继续说话,他重重地一拍桌子,所有人转头,把目光向他对齐。
“周六我不能去练习。”他说,“小叶流也不能去。”
“为什么?”千早问。
要圭人格里深谙人性的那部分暗然发作,使他用眼神示意对面的清峰叶流火,请他代为回答。
清峰叶流火用眼神反问过来:干嘛要我说?
他瞪一眼:没有那么多为什么,你接着说就是了。
对方微微抿起嘴,肩膀往下沉了两个像素点,这意思是是‘圭好麻烦’。要圭像每个合格的猫主人一样解读猫的肢体动作,然后像每个养了十年猫(且认知到此猫脾气很坏)的猫主人一样,忽略掉此动作传达的内涵,并加大了眼神输出的力道。
叶流火不情不愿地打量了几秒钟地板,开了口。
“那天要扮女高中生。”
千早说:“哈?”
藤堂说:“谁?”
清峰叶流火说:“圭和我。”
小山说:“但是,为什么?”
“练了六天棒球,总得有一天做我想做的事情啊!”
要圭理直气壮。藤堂葵目瞪口呆,指着他,难道你是那个什么,转··跨··伪娘?
这个词太不礼貌了,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队友呢?千早说。然后他转头,郑重其事地跟要圭讲:如果你有性别认知障碍,要提早告诉我们啊。
“不是——!”
“你不是说?”
“光花时间在跑步,接球,给一个大平地铲土上,我也得有时间体验真正的青春吧?我想去有猫的那种音乐咖啡馆,还想去吃美食电台里分享的焦糖松饼,这种事情,不是JK就没办法做出那种happy的感觉诶!”
天台上出现长达半分钟的沉默。
“作为队友一起努力,和伙伴一起去甲子园,在棒球场上挥洒汗水和热泪的经历,不也很青春吗···这是属于男人的浪漫吧!”
“那种事情我不懂啊,我是JK啦!”
藤堂的说法相当有昭和小混混之风范,但要圭的后现代主义话语也十分雷人。还好天台上没有别人,否则他们会被被投稿到本校推特bot,被群起而攻之。
怪话一波接一波地袭来。千早抓住自己早已无人在意的训练计划,抬头望天,内心由衷升起一种淡淡的死意。
今日咖啡厅里没有猫。两个男高中生膝盖碰膝盖地,挤在一张小圆桌上。叶流火一挪腿,这张桃红色的木桌以及其上的二次元萌物立牌,蕾丝桌布,以及堆得高高的焦糖芭菲就岌岌可危地颤抖起来。
要圭踢了他一脚:“你别动啊!”
要想猫别动,最坏的解决办法就是告诉猫不要动。好在叶流火属于相对比较听得懂人话的品种,像是憋气一样‘切’了一声,腿不动了,手上把甜品碟子往中间挪了十厘米。
“我还要吃呢?”
东西端上来有五分钟,拍照,切换滤镜,拿出小玩偶摆在旁边并切换滤镜,换上新的小玩偶,这就占据了四分半。要圭把摊满一桌的军火展示收起来(旁边有人画外音:他怎么收到稻荷乌萨奇的?要圭得意:其中辛酸,果然还是得懂的人才能理解),抓起叉子的时候,冰淇淋顶端的巧克力饼干已经滑落到半山腰。
他舀了第一勺,好甜——这么甜的东西,他本能地不喜欢。但为什么是这样感觉,他又说不上来。
他舀了第二勺,清峰叶流火开始拉盘子。
你又不吃,你也不点,干嘛还阻止别人吃?他指责自己的发小。
不能再吃了。圭要控制热量摄入。
哪有这种事——!普通JK会在意卡路里吗?
好像真的会。原来叶流酱是那种在意身材管理的自律型JK啊!他充满感动地拍拍对方肩膀:这回就不算你OOC。
清峰叶流火心里自然有一套计算指标:今天他们去吃热量炸弹,明天这碗甜蜜的冰淇淋就成为了他绑架对方进行晨练的理由。由于圭此刻成了个笨蛋,这理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顺延到周一,周二,周三。
下周四圭又计划去便利店打卡。他已经打好腹稿,要怎么拿这些华丽包装的小零食作人质了。
总而言之,一个字:赢。
叉子上刻着藤蔓,开着小小的,五瓣的花。纸巾上印着淡蓝色的汤圆小鸟。制作精美的折页和立牌插在一起,上面画木屋,雪绒绒的团子拍成一列,‘超受欢迎的冰淇淋店,老板自己养的小鸡,可以吃到新鲜的鸡蛋哦!’,二次元的,用裱花和气球字体装饰的养殖场。
咖啡店里,空调的冷气开得很大,要圭缩起肩膀来。距离堆积着奶油和蜂蜜的冰山完全融化成糖水,还有十分钟。
03
自从他们打完冰河之后,要圭决定发奋图强,一天二十四小时地补习棒球(实际效果并没有这么夸张),连周六也被征用,没有时间留给他策划专门的JK出行活动。当然,他名义上是要嘴硬一下:输了大家都不好过,这是牺牲精神,all for greater goods。
与此同时,他抓紧机会,利用一切碎片时间,在上学放学路上对着清峰叶流火大演特演。
两个人在车站。电车还有两分钟来,要圭往后仰,飞速摄下一张清峰叶流火发呆照片,然后熟门熟路地打开修图软件,加上粉蒙蒙的滤镜,变出本不存在的卧蚕和高光,将眼睛不成比例地放大,又在背景黏贴许多库洛米抱爱心.jpg。
最后,他手指轻轻两划,在叶流火头上安装两枚荧光粉的括号。
“这什么。”
“猫耳朵。”要圭说,“狗耳朵比较难画。”他举起手,握成一个会惹得韩国男性不快的姿势,大概在脑袋旁边比了一下:“我还没有学会。”
这也需要练习吗?不等叶流火多想,此人便蹭到他旁边来,做起夹子,声情并茂地说:“路上碰到了超级大帅哥,我偷偷拍了···好想加他的line耶!”
首先,要圭几乎把摄像头贴到他脸上,算不得什么偷拍。其次,他注册绝大多数社交媒体界面的场合都有要圭作伴,从推特到小学信息课上老师统一发放的学生邮箱,因此这愿望根本无法成立。
要圭悄悄踢了他一脚,用气声提示:“快说好帅。”
他观察这张图片。由于要圭的修图功力实在惊人,被偷拍的帅哥本人竟然不觉得有什么代入的羞耻感。
“哇好帅。”
“你要更有感情,更温柔一点。声带这边用力···”要圭教他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夹子,一边自己比划,一边把手搭上他的脖子,尽心尽力地指指点点。
他指腹上茧子正渐渐生出来,此刻刮到叶流火的喉咙,使对方往后挣了一下。像被稍微咬了一口,这小小的疼痛很快消散了。因为这个,叶流火决定原谅他。
“不是这样。”要圭告诉他,“你既饰演我最好的朋友,又饰演帅哥。”
“所以我现在是?”
“是我最好的朋友。”他挤过来,两个人之间本就不多的空间雪上加霜,“叶流酱,你说,如果我明天在原来的站台口等他,会不会和帅哥再相遇?”
“不会。”叶流火说,“我们明天又不去哪里,为什么要来车站。”
“你应该说——如果是那样就太浪漫了——才对吧?”他叹一口气,把头靠在叶流火肩膀上,很甜蜜地抱怨:“作为我的朋友,你要更支持圭酱的恋情呀。”
圭酱十六岁,是正值无敌青春的女高中生,喜欢粉色,软绵绵的,符合潮流的东西。不理解爱吃薄巧冰淇淋的人,自己偷偷有在做的事,是记录家附近那家便利店对薯片口味的进货偏好。一周前,突然有了喜欢的对象:在等电车的时候,偶遇的帅哥长相正中她好球带。
就像来了东京不能不去天空树一样,要扮女高中生就不能不考虑恋爱的事情。苦涩的暗恋,让人心痒的暧昧期,甜蜜的交往环节,简直是JK生活的经典景点大全。仔细想来,他已经集齐失忆,天降竹马,以及人格分裂几大狗血要素于一身,进度赶超85.7%的恋爱漫画女主。
这种设定,如果不拿来恋爱一下,那也太亏了一点。
“我长得很方吗?”
“什么?”
叶流火的思维还停留在两个段落以前的最后一句话上。
“圭说我长得像好球带。”
“是夸你长得帅!连这种普通流行语都不懂,你是生活在上个世纪吗?”
“圭才是,连好球带长什么样子都忘光了。”
两个人猫同狗讲,掰扯了一通,扯到一半,要圭灵光乍现,突然想起清峰叶流火7分的国文成绩(文言文题目,翻译‘逝者如斯夫’,叶流火大笔一挥,写下‘老公好像死掉了’几个大字,在国文办公室被引为佳话)。以此个位数的成绩,恐怕他根本无法意识到世界上还有’比喻‘这种修辞手法的存在···!
于是乎,他改变策略,拿了手套,把人摇到公园去,示意清峰叶流火投球。
“投直球吧。”
锋利的破空声传来,棒球灌进他的手套里。他做这件事当然是轻而易举的。
要圭没把球扔回去,而是问:
“什么感觉?”
清峰叶流火露出猫meme疑问之表情,努力了一下,然后回答:
“很强。我。”
“不是说你——直球,有什么感觉?”
“还可以更快。”
要点是,要圭的国文成绩虽然是清峰叶流火的三倍,但21分和7分一样,在满分一百的考卷上都属于强烈不及格。
他放下手套,清峰露出不满表情。他举起手套,把球扔回去,两个人就以这个姿势玩起投接球游戏。
“就是说,好球带就像喜好的区域一样。”
“圭喜欢我的脸吗?”
他呛住了,咳嗽好几声。
“也不是——怎么能——你干嘛问自己的朋友这种事啊!”
“我们不是女高中生吗。”叶流火脸色平淡,以魔法打败魔法:“女高中生就是会这么说的。”
女高中生不会这样打直球——在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意义上,都是。
“你——不是——我真是——好吧。”
夜色像是湛蓝的掩纱,将将笼罩下来。从他身后,传来‘嗒嗒’的清脆声音,一盏盏电灯张开眼睛。在那一道微型的星河即将流过他,流到叶流火身边的时候,他好像,也好像没有看见对方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。
叶流火笑的时候,脸会略微仰一下,上下睫毛带起来一点阴影,像蝴蝶扬了一下翅膀。
要圭在脑中,自动给他来上一段配音:你是第一个能让少爷真心实意笑出来的人,自从十五年前少爷被棒球勾了魂,就再也没笑过了!
哎。他想。要是智将这会儿醒着,就能请他来承担这位总裁秘书/少爷管家/男主朋友的角色,可惜。
04
智将苏醒的那一天,早上睁开眼睛,先看到床头行兵列阵一排玩偶,齐齐用黑豆般的眼睛和他对上视线。他打了个寒战,一摸手机:奶油色的手机壳后头跟着一串叮铃桄榔的吊坠,被他一抓,啪地攻击他的手腕。
6点29分跳到30分。他向来醒的比闹钟早。在那一刻,他的手机开始FUWAFUWA地播放甜蜜的恋爱小曲。
事发突然,他的第一个想法,是自己已经遭遇不测,进入了复活之我在另一个世界当高中女生的片场。
JK不是一种身份认同,而是一种生活态度。两个人格能并存后,他将这件事向智将解释:智将只用考虑棒球的事,计划用两人份素材大搞晨间剧四角恋的他,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···!
“等等,什么四角恋?”
“如果是副cp的话也很不错。轻百漫画里也是要有副cp的。”
“等等,这算哪门子的轻百漫画?”
当然,他也有事情没告诉主人。收集资料太累的时候,他会偷偷摸摸打开Comic百合姬的页面(生活已经长得像黑深残jump+,原谅他吧),叉掉excel,用新刊连载的页面替换上去:头发的颜色是淡粉红,黑色,橙色和亮蓝,日常剧情是唱卡拉OK和轻音社练习。咬着面包上学,校园祭,烟火大会,合宿,第八集是泳装回。
屏幕下方,白色的光照亮三次元的,15岁男生的证件照。
明天,需要注意的对手擅长触击,心态比较谨慎,在一坏球的情况下,不出手的可能性就达到了68.43%。他看着那张脸:寸头,皮肤被日光晒得黝黑,咬肌一看就因为举重训练而过度发达。对方的眼睛睁大,鼻子上布满冷汗的神情,在高中放弃棒球,恍惚学习的神情,就职成为社会人,如此生活三十年后,老去的面容。一瞬间,全部重叠在他的视野里。
我们来过happy sugar life吧!在屏幕里,大眼萌妹脸红扑扑的,抓住亲友的手,这么说。
一年半前看的废萌百合小动画,竟以这种方式业力回馈到他身上···人生真是神秘的一件事。
智将对这个神秘的二次元领域涉猎不多。如果他和土屋前辈交流经验的话,就会知道以社团活动为主题的轻百日常番里,同样有超绝重力感情和黏着女鬼系同性恋。打棒球的男的,和在他们打棒球时,站在看台上吹小号和拉提琴的女的,就演绎情感大戏上的能力而言,完全是不相上下。
他心目中那轻松,无忧无虑的健全JK生活,就像大部分外国游客旅游计划中东京的天空树一样,只是经过编辑,剪贴,再包装之后,摆上橱窗的精美产品。
05
杂志上用鹅黄色和花瓣一样的淡粉红色标注看樱花的地方,看兔子的地方,看量产系女子衣装店的地方。清峰叶流火在展开的三折页上点了点:明天,去这里吧。
不参加春季大赛,他们又短暂地获得一些周末的JK扮演活动的机会。
这是头一回他对此发表重大意见。要圭十分感动,仔细看过去,叶流火手指在摩天轮和樱花树中间,一个莫名其妙的位置。
这啥?他问。
打击中心。
要圭的感动立刻消失。
他说:JK不会去打击中心,JK的世界里没有棒球,好吗?
叶流火说:世界上不会没有棒球的。
他是那种人。坐轻轨一个小时,去买千叶限定场贩的中华风小八的时候,会突然之间停下。要圭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,看见罗德mariners球场的雪白天顶,遥遥地从会场后面挑出来。海风穿越建筑,清峰叶流火的视线缓缓地,扫过球场,商店和街头的行人,最后停在他身上。
周围女生拖长了尾音聊天:刚刚场贩两个大高个子男的,玩偶一盒一盒的抱,自己什么都没抢到(在要圭不知道的地方,他们在讨论串里被樱花妹指认为倒爷,大骂特骂。),下次限定开售是什么时候?既然来了千叶,之前说和吉祥物联名的印花厚片吐司,一定要去吃。但是我有想去的和果子店,先去那个···
稍微能听见会场里播放着的,当下流行的偶像歌曲;成双结对的女孩子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,‘不好意思’,‘借过’,说得很小声,如同珠子缀成一串,仓皇之间落下来。轻松的脚步声,飘飘然的纸袋摩擦声,都渐渐远去了。
他们身后,高耸的球场飞檐好像一只即将展翅的白鸟,把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阴影投在两个人的头发上。
“这回不算你OOC不行了,”要圭突然说,“叶流酱扣十分——JK是不会这么深情地看棒球场的!”
他说怪话的本能占领高地,整个人由此得到一种回到舒适圈的安心感。叶流火‘嗯’了一声。两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,开始战利品结算。在此途中,要圭源源不断地输出怪话,他这能力和对思考的抗拒感成正比,属于一种应激反应。
像是捏解压球似的,他捏手里的玩偶。由于这东西很贵而制作又很粗制滥造,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,所以效果完全没有很解压。说不上来是负鼠还是小型犬的动物带着亮红色的瓜皮帽,手里举着锅铲,整个形象十分封建,属于一个樱花妹最好这一口的中华娘.鼠鼠ver。
要圭握住中华鼠手里的锅铲,像是打全垒打那样,很有气势地挥了出去。
“小八不会打棒球啊。”
“哦。”
“他们的世界里没有这回事···你说,要是穿越到那种地方,你应该怎么办?”
“如果穿越了,也会打棒球的。”
“万一穿越到完全没有了棒球的世界呢?”
清峰叶流火把头一偏,意义不明地‘啊’了一声,满脸写着:怎么会有那种世界?
“当然会有啊,异世界穿越一般都是去做勇者吧?打倒魔王,去地下城冒险,收异种族后宫,之类的。”
“很无聊。”
“每天除了到处扔一个球,就是把这个球用棍子到处打出去的人,没有资格这么说。”
“很无聊。”
清峰叶流火只是又重复了一遍。
当然。因为你不会理解那种想要去做主角的心情。在你自己——在棒球的世界里,聚光灯已经打在你身上了。
“为什么一直这样问?圭很讨厌棒球吗?”
当然是不讨厌的。但为什么会不讨厌呢?弄不懂自己的心情,硬要说的话,这也正是JK扮演的一环。
心理纠葛的对象是棒球,要圭悲哀地想,我们都还是……太可怜了!
06
他后来终于有机会认识棒球场之外的女生,并获得和对方进行长达十句以上交流的能力。在某次聚餐之后,要圭把青春期的这段叛逆经历像是笑话一样分享:想要快乐生活,想要甜点和电视剧,想要惊鸿一瞥,突然爱上什么人,就此挣脱棒球的心情。当初的想法是那样幼稚——比初中的自己要轻松,但比天真的自己要冷酷,他使用的就是那样的口吻。
酒过三巡,他对面的女孩子的脸颊绯红,香水挥发时甜甜的味道粘在头发上。她的头发乌黑中带点靛蓝,在温黄色灯光下,烁烁发光的样子好像乌鸦的羽毛。
对方笑起来:“哪有这样?”
“没有什么情感纠纷,也不是每天都去吉祥寺或者浅草玩啦···有快乐的时候,大多数是伤心的时候,大概就那样吧。”
“那和打棒球的生活也没什么区别啊。”
“吹空调的时候要更多?”女生很可爱的笑起来,想了一下,然后说:“不过,最后一种,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喜欢着什么人的情况,偶尔还是会有的。这种经验,大概打棒球是体会不到的吧?”
“大概吧。”他也说,“大概。”
棒球,会让一个人#头晕#失忆#焦虑#从小学开始患上ptsd。这堪称是阴间直通车的运动,在某一个神秘的瞬间,的确给过他那样的体验。
在那个时刻,所有人都不知怎样地停下说话:在一群以说话为主要娱乐方式的青少年之中,偶尔也会出现那种情况。有耳机的男高中生插上耳机,听起最爱的婆罗门电音,站起来的几位坐回去,比赛的疲累后知后觉地涌上来,使他们偃旗息鼓,如同流体一般滑倒在座位上。
清峰叶流火没变成一滩流体。在他旁边,投手的背挺得很直,四肢很端正地收拢在座椅里,他问了对方什么,也许是‘你不累吗’,也许是‘你为什么有点不高兴’,因为那天的比赛的确是赢了。但话又说回来,那天只不过是所有监督安排的练习赛的其中之一,既不能让他们拿到通往甲子园的门票,也不会让他们的夏天结束,叶流火甚至都没怎么上场——
就是随便的,普通的一天。两个人坐在列车上,列车进入隧道,在呼啸的车轮震动声中,要圭扭过头去。
他突然听到在黑暗中,有另外一种声音。是一阵阵像是雷鸣般的鼓声,把月亮紧绷作鼓面,一声重响接一声重响。
那是清峰叶流火的心跳声。
和他自己的呼吸声几乎一样熟悉的,不会结束也不会改变的声音,从十几年前开始,几乎从未——从未——离开过他。
假如这是他最喜欢的那种漫画题材,此刻应该有一些浪漫的BGM,弦乐或者钢琴独奏,之类的。可惜,男主角坦然入睡,周遭环境发出如此噪音,他眼睛闭得比谁都安心,好似一枚熟睡的丈夫。他自己忘带耳机,因此,在这本应该是大跨页的,迎来痛苦爱情之领悟的漫画方格里,只能孤独地和轰隆作响的铁轨作斗争。
九秒钟后,天光会从车窗外倏地投进来,像是眨了一个很长的眼。他只有这一格漫画的时间,收拾自己的JK心情。
家里两个人的做饭水平都不怎么理想(详指‘日——’地一声把所有东西打成糊糊喝下去)。要圭在餐厅另叫了沙拉打包,在油炸食品和酒瓶之间,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,隔着塑料壳去点生菜的叶子。
等见到了,要问他今天比赛的事情,更衣室气氛的事情,上回说到队里的教练建议他多学一种变化球,不知道现在是怎样呢?在大学生演绎的坚实外壳之下,由棒球话题组成的,痛苦而快乐的小小蜘蛛网黏在他皮肤上。他收起思绪的翅膀,安心地落进去。
大学的联谊是这样一回事,青年男女们像小鸭子一样一对对被排好。在朋友起哄一般的喧闹下,他实在没办法叫女方为难。两个人一起走出餐厅,他稍稍落后对方两步,在她眯着眼睛打哈欠的时候,伸出手来,隔空略微扶了一下。
对方向他道谢,晃悠悠在那里站了一会儿,突然说:
“你没有喝酒啊。”
“会损伤新陈代谢。”他回答,“当然,不是说酒是坏东西。也有个人原因···”
“棒球,还喜欢吗?”
“喜欢啊。”
“还在打吗?和那个人?”
他转过头去,在初春的暮色里,女孩冲他眨了眨眼。
要圭笑起来。
“还在打的。”
“真好啊——”她揣着兜,把脚踮了两下,“真好。”
只有没有经历过那样生活的人,才有说出这种轻飘飘赞美的余裕。我是觉得很好,他也听见自己说。不用送啦,对方说,那个人来接你了哦?
她挥挥手,小跑着追上朋友,消失在适合续摊的春夜里。笑声,讨论课题和小组合作的抱怨声渐渐远去了(课题小组成员只有他没跟上去,被嘴的对象是他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七十二)。但那也无所谓,他已经学会了和自己不是福泽谕吉,也不能把头像印在长方形墨绿色纸片上,叫所有人都吻上来的事实作和解。
明天,她大概会忘记自己的名字。
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,清峰叶流火像一道淡蓝的火焰,安静地在瞳孔中燃烧。
他挥了挥手,朝对方走过去。
此刻,我大概像是站在地狱里,烈火灼身而毫无悔改之心的罪人一样,他轻轻地想:那也没有关系。我们就这样走进地狱里去吧。
07
二年级,智将对他说,master,一个抱歉的消息:我们的资金不够了。要圭当了一年甩手掌柜,大惊失色:棒球不是叫着热血啊梦想啊冲上去就可以的运动吗?哪里需要钱?
现实生活,很不幸的是,比游戏界面右上角的金币计量要暖昧不清得多。智将把他们即将破产的征兆一条条作清算——练习的棒球,一套6500元,待替换的击球柱,一根2500元,那么多新进来的一年级,都需要定制球衣,一人算下来要8000元,还得由社团这边先垫付。
你说气话,他说,我不信。
遂转头问千早,千早用中指一推眼镜,说,我的大小姐,你不会以为钱是从监督屁股缝里掉出来的吧?
好有味道的一句话。他感到非常绝望,智将在他背后,忠实地扮演一只很不智能的,烧开的热水壶,在他脑子里大笑。
他挑了个良辰吉日,把所有收集来的二次元萌萌小物放在煤炉上倒卖了。出于某种做事精益求精的本能,他去书店(你懂,就是不卖什么书但卖很多联名小文具的书店)里采购了奶油色的包装袋,闪闪发光的绸缎丝带,并一些非常美丽也非常廉价的小贴纸,预备当一款煤炉最爱的优秀卖家。
东西实在太多,他打包得打得相似。母亲发出疑问:为什么我们家里突然长得像带了粉红滤镜的fedex集运中心?
要圭心虚了。转移阵地,把剩下所有东西运到空房间多得多的叶流火家里去。那个暑假里,他花一半时间训练,挥舞球棒,喘气,花另一半时间拍展示图,调光,在快递盒里加塞自印明信片和贴纸,并指挥清峰叶流火作他这倒买倒卖生意的唯一共犯。
这边几个包裹要单独分装运国际,他安排,你家里有抽真空的机器吗?
什么?清峰叶流火发出愚蠢的猫meme声音。
他有点无语,比划了一下,两个人在家里一番好翻箱倒柜,最终找到此物,偷偷运回房间里。说是要抽真空,他其实完全不会使用这台神秘的机器。插上电源,还没有把开关拨开,那东西的某根管道就在底下骤然发出一声巨响,咻——地一下急切地要吞噬他的手指。
没等他反应过来,清峰叶流火爆发出王牌投手应有的反应力,一把揪住电线,把插座拔了。东西掉在地上,两个人的手指交叠,都很凉,叶流火的指尖沾了一点胶水,黏在他的皮肤上,一个很轻,很执着的,小鱼一样的吻。
房间内,空气好像正剧烈的流走,在他不知道的地方,真空机神秘地疯狂工作起来。也许是错觉,也许只是叶流火盯着他的缘故,他忽然感到无法呼吸。
要圭当机立断,做下两个决定:第一个,下半辈子再也不会使用这台机器。第二个,这个b打包女工是一点不能做了,他现在立刻就需要一些快乐的现充活动调节心情。
甜美偶像小曲,抹茶草莓冰淇淋,同样的咖啡厅,同样的没有猫,摇摇欲坠的小圆桌对面,清峰叶流火同样的不赞同眼神。
“圭不是说不再做JK了吗。”
“最后一次。”他说,“最后的狂欢,单身派对,你懂吧?”
“不健康。”
“就放纵我一回嘛。”
清峰叶流火还是那副不赞同的表情。
“就当这是庆祝分手,带着那种和解的感觉,你也来吃吧!”
“和什么分手?”
当然是和我快乐的角色扮演生活分手。要圭想,然后,他意识到拟人——另一个高端的修辞手法——同样不存在于叶流火的理解里。
他翻了个白眼,眼珠很仔细地从左边转到右边,嘴巴鼓起来:“和你分手,行了吧?”
他当然不会好好解释的。他当然要说怪话了。
“啊?为什么?”
“你不是很擅长拒绝女生吗?”
在另一个世界里,扎着双马尾的圭酱在今天哭了一场。和好感的帅哥告白被拒绝,是她生命中能够遭遇的最痛苦的事。他幻想那样的痛苦——又轻盈又甜蜜,伤口里有小鸟扑腾扑腾地挣着翅膀,切面像玻璃一样闪闪发光。在旁边,朋友黑蓝色的,绸缎一样的长发被她的眼泪打湿成一缕一缕的,露出惯常的茫然神情,说:你难过什么?
我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!此刻,假如坐在这里的是她,大概会这么说吧。他也知道,明天这句话会被她抛之脑后。立刻忘却痛苦,一遍又一遍地投入到百害而无一益的,布满锋利刀片的怀抱中去,他就是这种人。
JK的爱和告白,是像糖果一样从青春里随便拿出来的东西,再拿出来一回,也无伤大雅。
如果要圭拿给他的,真是那样的东西。
“没有说过。”
“什么?”
如果你是情感大戏的女二号,而我是女一号,要圭悲哀地想,那么随着年龄的增长,这部漫画的台词应该会越变越多,而不是越变越少吧!小时候明明说话还主谓宾俱全的一个人,难道随着你的国文成绩下降,说话的能力也随之退化了吗?
“告白的话。”
“呃,你想听吗?”
对方点点头,表示这不是想听不想听的事,而是步骤走没走完的——比较客观的一个失误——的事。
“呃。”他说,“好吧,真拿你没办法。”
叶流火放下叉子(他竟然也有在吃吗?要圭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),两只手交叠,坐得很端正。
“好喜欢你,想和你交往……行了吧?”
叶流火又点点头。在这个地方点头,会代表什么?没等他在这一次心跳的时间里,把问题想明白,就听见清峰叶流火,这位初中名门宝谷的希望之星,高棒逆袭的神话,每周固定在接受告白时剪指甲的传奇,如此说道:
“那就请多多指教了。”
“···什么?”
“交往。”叶流火说,“请多多指教。”
他瞠目结舌,瞪大眼睛,仿佛第一回认识对面那个人一样盯着叶流火猛瞧。pocky,滤镜,美乐蒂,在舍弃这一切的JK生涯的最后一天,他突然想起来这样一件事:轻百漫画的女主角,结局往往正是和自己同性别的,一直陪伴在身边的,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啊!
甜美小曲还在播放,草莓滑落至绿色雪山的一半,要圭伸出叉子,去拯救此物与水火之中,被叶流火一刀截住。
“回答呢?”
他听见对方问。
回答当然有且只会有一个。这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。
PS:讨论串里,樱花妹十分不安:黄牛终于出手,怎么是原价叠邮就算了事?
PPS:只去过我推的球场,按照印象大概大概写了···!有海所以很漂亮的地方···